记炀帝宫中花木

　　余家世好蓄古画，盖惟炀帝事详备，皆他书不载之文，乃编以成记，传诸好事者，使闻其所未闻故也。

　　炀帝生于仁寿二年，有红光竟天，宫中甚惊。是时牛马皆鸣。帝母先是，梦龙出身中，飞高十余里，龙堕地，尾辄断。以其事奏于帝，帝沉吟没塞不答。帝名勇。三岁，戏于文帝前，文帝抱之，临轩爱玩，亲之甚久，曰：是儿极贵，恐破吾家。文帝自兹虽爱帝，而不意于勇。帝十岁，好观书，古今书传，至于药方、天文地理、伎艺术数，无不通晓。然而性偏忍，阴默疑忌，好用钩碛人情深浅焉。时杨素有战功，方贵用，帝倾意结之。文帝得疾，内外莫有知者。时后亦不安，旬余日，不通两宫安否。帝坐便室，召素谋曰：君国之元老，能了吾家事者，君也。乃私执素手曰：使我得志，我亦终身报公。素曰：待之，当自有计。素入问疾，文帝见素起坐，谓素曰：吾常亲锋刃，冒矢石，出入生死，与子同之，方享今日之贵。吾自维不免此疾，不能临天下。汝立吾族中人，倘吾不讳，汝立吾儿勇，是为亡帝。汝背吾言，吾去世，亦杀汝。此事吾不语之，死，目不合。帝因忿懑，乃大呼左右曰：召吾儿勇来。力气哽塞，四面向之不言。素乃出语，帝呼不应，喉中呦呦，有不足。帝拜素，愿以终身累公。素急入，帝巳崩，巳乃不发。明日，素神遗诏立帝，时百官犹未知，素执圭谓百官曰：文帝遗诏立帝，有不从者，戮于此。左右扶帝上殿，帝足弱欲倒者数四，不能上。素下去，左右以手扶接帝，帝执之，乃上。百宫莫不嗟叹。素归，谓家人辈曰：小儿子，吾以提起，交作大家，即不知了当得否？素恃有功，见帝多呼为郎君。侍宴内殿，宫人偶覆酒污素衣，素怒，叱左右引下殿，加挞焉。帝颇恶之，隐忍不发。一日，帝与素钓鱼于池，帝与素并坐，左右张伞以遮日色。帝起如厕，回，见素坐赭伞下，风骨秀异，堂堂然。帝大疑忌。帝多欲，有所不谐，为素请而抑之，由是愈有害素意。会素死，帝曰：使素不死，夷其九族。素欲入朝，出见文帝，执金钺逐之曰：此贼吾不欲立勇，汝竟不从吾言，今必杀汝。素惊呼入室，召子弟二人而语之曰：吾必死，以见文帝出语也。不移时，素死。帝自素死，益之惮，乃辟地周二伯里为西苑，役民力常百万。内为十六院，聚土石为山，凿为五湖、四海。诏天下境内所有鸟兽草木，驿至京师。铜台进梨十六种：黄色梨、紫色梨、玉乳梨、脸色梨、甘棠梨、轻消梨、蜜味梨、堕水梨、圆梨、木唐梨、坐国梨、天下梨、水全梨、玉沙梨、沙味梨、火色梨。陈留进十色桃、金色桃、油光桃、银桃、乌蜜桃、饼桃、粉红桃、胭脂桃、迎冬桃、昆仑桃、脱核锦纹桃。青州进十色枣、三心枣、紫结枣、圆爱枣、三寸枣、金槌枣、牙美枣、凤眼枣、酸味枣，南留进五色樱桃、粉樱桃、蜡樱桃、紫樱桃、朱樱桃、大小木樱桃。蔡州进三种栗、巨栗、紫栗、小栗、酸枣进十色李、玉李、横枝李、蜜甘李、牛心李、绿纹李、半斤李、红垂李、麦熟李、紫色李、不知熟李。杨州进杨梅、枇杷。江南进银杏、椎子。湖南进三色梅、红纹梅、美黄梅、二圆成梅，闽中进五色荔枝。绿荔枝、紫纹荔枝、赭色荔枝、丁香荔枝、浅黄荔枝。广南进八般木、龙眼、木、梭木、榕木、橘木、胭脂木、桂木、枨木、柑木。易州进二十四相牡丹、赭红、赭木、鞓红、坏红、浅红、飞来红、袁家红、起州红、醉妃红、起台红、云红、天外黄、一拂黄、软条黄、冠子黄、延安黄、先春红、鹯风娇。

　　天下共进花卉草木、鸟兽鱼虫，莫知其数，此不具载，诏起西苑十六院：

　　景明、二迎晖，二栖鸾，三晨光、四明霞，五翠叶，六文安，七积珍，八影纹，九仪风，十仁智，十清修、十二宝林、十三和明、十四绮阴、十王绛阳。十六。帝自制名。院有二十人，皆择宫中嫔丽谨厚有容色美人实之。每一院选帝常幸御者为之首。每院有宦者，主出入市易。又凿五湖，每湖方四十里，南曰迎阳湖，东曰翠光湖，西曰金明湖，北曰洁水湖，中曰广明湖。湖中积土为山，构亭殿，曲屈盘旋，广袤数千间，华丽。又凿北海，周环四十里，中有三山，效蓬莱、方丈、瀛洲，上皆台榭回廊，水深数丈，开沟通五湖，北海，沟尽通行龙凤舸。帝多泛东湖。帝因制湖上曲望江南八阕：湖上月，偏照列仙家。水浸寒光铺象簟，浪摇晴影走金蛇。偏称泛灵槎。光景好，轻彩望中斜。青露冷侵银兔影，西风吹落桂枝花。开宴思无涯。湖上柳，烟里不胜垂。宿露洗开明媚眼。东风摇美好腰肢。烟雨更相宜。环曲岸，阴覆画桥低。线拂行人春晚后，絮飞晴雪暖风时。幽意更衣依。湖上雪，风急堕还多。轻片有时敲竹户，素华无韵入澄波。烟水玉相磨。湖水远，天地色相和。仰面莫思梁苑赋，朝尊且听玉人歌。不醉拟如何。湖上草，碧翠浪通津。修带不为歌舞绶，浓铺堪作醉人茵。无意衬香衾。睛霁后，颜色一般新。游子不归生满地，佳人远意寄青春，留咏卒难伸。湖上花，天水浸灵葩。浸蓓水边匀玉粉，浓苞天外剪明霞。只在列仙家。开烂熳，插鬓若相接。水殿春寒微冷艳，玉轩清照暖添华。清赏思赊湖上女，精选正宜身。轻恨昨离金殿似，相将，今是采莲人。清唱满频频。轩内好，嬉戏下龙津。玉琯朱弦闻昼夜，踏青𮤟草事青春。玉辇是群真。湖上酒，终日助清欢。檀板轻声银线暖，醅浮香米玉蛆寒。醉眼暗相看。春殿晓，仙艳奉杯盘。湖上风烟光可爱，醉乡天地就中宽。帝主正清安。湖上水，流绕禁园中。斜曰暖摇清翠动，落花香缓众纹纹。苹未起，清风闲纵目，鱼跃小莲东。泛泛轻摇兰棹稳沉沉。寒影上仙宫，远意更重重。帝常游湖上，多令宫中美人歌唱此曲。